第1章 诛人 (第2/2页)
为了对抗他们,天子继位以来就持续打压着他们,同时大力拔擢汉人士族,让他们围绕在太子高殷的身边;
天子身边有着宗王,天子之上还有太后,他们都想要得到天子的一部分、乃至超越天子的权力。
各方都像野兽一样,躲在暗处伺机吞噬他人的权柄,他们这些蒙恩幸上的小人物贸然参与,只会沦为别人的饵食。
现在权力的分配还没有结束,无须心急,只要齐国还在,迟早有他们的一席之地。
所以大部分的侍者们决定沉默地守护在皇帝身边,直到最后的胜利——谁是皇帝不重要,重要的是现任,和下一任。
“太、太子醒了!”
高洋的侍者中,卢勒叉近来最为受宠,也只有他敢壮着胆子说这么一句废话,将注意力引到太子身上。
任谁都看得见太子醒了,但太子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,他双腿大开,很随意地跨坐在床榻上,眼神迷离,看上去还不太清醒。
高音觉得自己很倒霉。
自己辛苦复读两年,终于考上县城公务员,过上为人民服务的充实日子了,和朋友正喝酒庆祝呢,忽然眼前一黑,醒来就到了这。
高音小说看得多,心理上也不是不能接受。
但别人穿越,开场要么是绝世美女,要么是可爱小婢,而他还没睁眼就吃了一顿饱拳,硬生生被打醒。
他只是还了一拳,怎么就把他的牙都打出来了呢?这老登太不经揍了!
记忆的闸门被开启,渲染了黑白色的世界,高音逐渐意识到自己现在叫做高殷,是大齐的太子,身体随着精神的洞明愈发地有精力。
“完了,天崩开局。”
高音——现在是高殷——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。作为开国皇帝的正统继承人,如果在一个稳定的大一统王朝,他躺平都能捞个太宗的庙号。即便是割据的小国,也能像刘禅一样,靠着父祖留下的老将坐守江山,安享数十年富贵。
而他所在的国家,此时更是天下第一强国、最有统一希望的北齐。
然而,然而,他这个太子,继位之后活不过一年,这让高殷很沮丧。
垂头丧气的样子倒像以前的高殷,高殷精读汉学,很让士大夫们喜欢,说太子“宽厚仁德,温裕开朗”,有君王的气度,只是这好脾气在以武立国的鲜卑勋贵和高家宗室看来,就是懦弱可欺,连皇帝都不喜欢儒雅随和的太子,作为皇帝的鹰犬,宦官们自然不把太子当回事。
于是卢勒叉大骂:“太子好无礼!臣犯君,子殴父,是哪门的汉学?!”
高殷的回应也很简单,抓起一旁的靴子,朝卢勒叉砸去:“家奴也敢叱责主人?!”
如果是以往的太子,大概会唯唯诺诺地向皇帝认错,然后招致皇帝的不喜。
但今天的太子被打晕了头,脾气似乎大上许多,甚至有了一些……皇帝的风范,让韩宝业等人更加沉默寡言,也让想在皇帝面前献媚投机的卢勒叉觉得不妙。
“陈山提!把这人给我捉过来!”
陈山提和盖丰乐、刘桃枝一样,是二十年前就追随高祖高欢的苍头(以青巾裹头的仆人),高欢死后便追随高澄、高洋,是高家最忠实的鹰犬和杀手。
陈山提未动,而是看向皇帝。
高洋捂着嘴,止住口中的鲜血,忽然微微挑眉。
卢勒叉还想说些什么,就被陈山提的大手掐住脖颈,口中被塞入了一团青布,压在了高殷面前。
高殷从床榻上起身,感觉还不错,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,甚至因为年轻,充满了活力。
他招呼一名端着水盆的宫女,宫女虽然恐惧,还是将盆端了过来,高殷取过一条白巾,将它浸了水,覆盖在卢勒叉的面上。
“盖、盖支……”
卢勒叉的嘴被布团塞住,含糊说不清楚,高殷在他面上覆盖一层巾后,又仔细压稳,将他的声音彻底掩没。
卢勒叉奋力挣扎,但陈山提有勇力,单手将卢勒叉双手锁住,另一只手抓住卢勒叉的头发,令他不能晃动,唯一能动的只有他的腿,拼命踢蹬,但全无用处。
和皇帝血腥的表演不同,这就像是一场实验,探讨的是一个人生命的极限,实验体的结局他们并不关心,所有人都在静待实验的结果。
卢勒叉的腿渐渐停止动作,引起一阵低叹。
陈山提微微松手,发现卢勒叉没有挣扎,这才将其松开,同时顺手要去揭开白巾。
“不用。”
太子的命令让他停手,陈山提默默退回了高洋身后。
高殷取过一条新的巾帕擦手:“杀人有百法,匹夫仗拳刃,官吏依律法,身位高者,当以权杀人,何必自污己手?”
跨过卢勒叉的尸体,高殷走到高洋的面前,神色温如玉:“父皇尚可喜否?”
“文宣登金凤台,召太子使手刃囚。太子恻然有难色,再三不断其首。文宣怒,亲以马鞭撞太子三下,由是气悸语吃,精神时复昏扰。”——《北齐书·废帝本纪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