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位侠(加更7k大章) (第2/2页)
“要了…”
老刘头努力回忆了下,
“临走的时候,那郎君还要了一碗稀粥。”
老刘头还记得他临走时的画面。
那青年一袭黑衣,背剑携刀,他摆了摆手,走过了这胡同巷弄………
………
等二十多年过去后,
这座刘家小院还在,老刘头早入了土,睡到了薄薄的棺材板里,土一埋,不知什么时候,虫就咬出空坟。
而刘征终于攒够银子娶了个好媳妇,还生了三个大胖娃娃。
磨着钜刀,教着孩子手艺,这老木匠时常会回忆过去,自那以后,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人,更不知那人的名字。
他唯一知道的是,
一碗稀粥,
一位侠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白家的姑娘没死?”
西晋一处书房内,烧着上品的乳香没药,沁人心扉,烟雾缭绕间,一个姓曹的中年男人坐着。
而这男人的不远处,屹立着一个书生文人,名为张夏,字长萧,是曹家的幕僚,曾三次考取功名,尽数无功而返,故此到了曹家里。
张夏拱了拱手道:“曹老,一路上我等多番布置,他们几次改路我等也算到了,只不过每一回派去的人都无功而返,姓乔的死了,那诨号西风剑客的杨祖业也死了。”
曹文舵面色不愉,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道:“这白家斗不下来,那我也起复无望了。”
曹文舵原是大晋朝廷吏部尚书的侍郎,地位仅次于尚书,是为二把手,由西晋陈氏一手提拔而上,但又因朝堂政争而被罢免。
张夏听到这番丧气话,立即道:“白家不会斗不下来,他们如今的地位,是既靠完颜家和陈家左右逢源而来,如今完颜家那群粗野蛮夷势弱,白家早已有了衰败的苗头,只要我等成功为陈家收回白家的产业,那曹老定然能得以起复。”
白家几乎扎根在边关一带,靠边关贸易起家之事人尽皆知,而古往今来,官商勾结向来难分,白家之所以能在边关站稳脚跟,与西晋陈氏的帮扶脱不开关系,只是如今白家左右逢源,逐渐想要了靠着两头站,独立出来,这自然惹得西晋陈氏不少人不喜,故此同在边关的曹家打的主意,就是靠打倒白家,为陈家收回产业,以此让曹文舵起复。
曹文舵垂眸思索了一会后,开口问道:
“救了白家姑娘的人,叫什么名字?”
“据说是叫闵宁的。”
“打哪来的?”
张夏摇摇头道:“还没查清楚,不是我大晋的人。”
曹文舵琢磨了下后道:“白家搞边关搞得极好,东虞那边也有不少人,想来这闵宁是他们请来的得力干将,不然也不会救了那白家姑娘,下个诛杀令,杀了吧,也算除了白家一臂。”
一路之上,为了让那白家姑娘死,曹家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机。
然而白裳喜还是回到了白家,所有的功夫都功亏一篑。
如今再暗杀白裳喜已是不可能了,而其他的白家人也会因此事而戒备,更是难以动手,而多年埋在白家的许多暗线,也再难保全。
曹文舵下诛杀令,未尝没有震慑白家,为曹家面子找补之意,而为之做幕僚多年的张夏更明白,其中也有平衡心头之怒的想法。
“我这便去寻砺锋阁下诛杀令。”张夏道。
“砺锋阁?”曹文舵拂了拂胡子道:“好!刺客第一阁。”
砺锋阁地处晋虞两国交界,是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刺客组织,其声名不仅局限于两国,连北狄境内都有关于它的传说。
历代砺锋阁之主都被称为锋主,如今传到了第十三代锋主,这位锋主姓古,是为杀手之王,至于其名,因杀手最重要的便是掩盖名讳,所以至今无人得知。
张夏正欲离去,但似是想起了一件事,开口道:
“对了,东虞那边有一位人物,似是陈氏子弟,据说东虞太后要治其通敌叛国之罪。”
“谁?”
“陈易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斜阳西下,泥泞的山路上,生着不知名的野花,陈易随手一挥,石子一丢,野花就断裂开来,伸手一吸,飞落到了手里。
可能因为一路西行或许会见到闵宁,又可能是因为接连追杀让陈易把死亡看淡,如今陈易比之前多了几分洒脱。
摘下一朵花,陈易学着话本所说的轻轻一嗅。
好不潇洒……
除了有虫子飞进鼻子里。
幸好陈易眼疾手快,一手把虫子抓了出来,随意丢去,揉了揉鼻尖。
看来不能随意捡花。
陈易朝天吐了几口气,回过头眺望了眼京城的方向,步履不停。
像是出笼之雀。
而今仔细算一算,离元宵已经过了五六个月了。
这几个月里,陈易都在方圆十几里的山峦间养伤歇息,如今半年过去,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,接着就出来碰到老刘头。
陈易回忆了下当时衣衫褴褛的模样,笑了笑。
还记得刚刚摆脱那三位座主追杀的时候,他在树海密林之中,寻找过那女人的身影。
只是可惜,没有找到。
不然的话,陈易九成九会带在身边,让她一路随侍,慢慢调教,好好地端茶送水,把一路的辛劳该怎么倾泻就怎么倾泻。
让这一国之后,过得比妾室都不如。
只是再如何旖旎的想法,如今终归也是空谈,他打听过了,京城那边一切照旧。
而今日一朝脱困,陈易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京,只是一路向西。
西边有闵宁、有涂山地宫、有太华山、有寅剑山,有许多他在乎的人和事。
“按照距离判断,应当就先到寅剑山了。”
陈易深吸一口气。
不知不觉间,跟她们…有小半年没见了。
他很想她们,真的很想。
思绪掠过心头,陈易的步伐加快,朝着远方勾唇一笑,大步而行。
一连数日匆匆而过。
陈易的步伐已是尽量加快,短短数日之内,便走了将数百里,将近千里。
他一路上没有骑马,只用轻功,算上歇息时间在内,这个脚程已是快得不能再快。
而陈易之所以不骑马,原因也简单,一是千里马少有,而普通驮马日行百里都极为困难;二是马要走官道、要走驿道,而人可以走的路,马不一定走得了;三则是一路上顺便磨砺自己的轻功。
一路上到了市镇,就寻间客栈草草歇息一下,不做过多停留,翌日一早就继续启程。
而他也逐步远离了京城的繁华,越往西走,便越能见识到什么叫荒郊野岭,百里无鸡鸣都是小事,蛇虫鼠鸟、虎狼走兽,真是一个接一个。
走江湖书上看来风光,但且不论一路下来的血雨腥风,起码得有人的地方才有江湖。
而且一路上洗漱并不方便,衣服难以换洗,食物除了干粮也没别的滋味。
无论是行侠仗义,还是血雨腥风,真正走过来,更多是百无聊赖。
陈易不禁嘀咕道:“也不知闵月池她怎么想的?过得可好?”
只怕见到她时。
不知她几日没洗头了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“哈秋!”
千里之外,一个背剑携刀的红衣侠客,在风沙里头打了个喷嚏。
闵宁揉了揉鼻子,不理解自己怎么就打了个喷嚏。
走到一处岩壁底下歇息,她抹了抹脸上的风沙,忽地一问:
“我是病了吗?”
她在问著雨。
作为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残魂,著雨寄宿在她的身体之内,自然知道她的情况。
著雨简短道:“没有。”
闵宁点了点头,但又疑惑道:
“那我怎么打了个喷嚏?”
著雨道:“不知道。”
闵宁觉得著雨这残魂不愧是残魂,多的话一点不说,一路想找个人聊天解闷都没有,想来生前是个心如铁石之辈。
常常都只有闵宁一人怅然若失,她远远眺望,不禁自语道:
“是不是他在想我?”
著雨立即道:“没在想你。”
闵宁一愣道:“你不是不知道吗?”
著雨:“……”
沉默半晌后,她道:“我觉得而已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这么觉得?”闵宁好奇问。
“我听说,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,会送她一朵花。”著雨的语气似乎稍稍提高了:“他送了给别人,没送给你。”
闵宁跟著雨说过不少关于陈易的事,此刻素来性直的她也没多想,只是略微苦恼地皱起了眉。
著雨嗤笑一声:“明白了吗?”
“明白了。”
“所以?”
闵宁洒然一笑道:
“那等我再见到他,我就送他一朵花。”
周依棠僵了下,脸色微变。
她是不是无意间帮这天资最好的徒弟追求逆徒?
真让闵宁送出了手,那逆徒岂不是被吊着入蜀山?
闵宁迎着风沙,挠着头发,轻笑起来:
“著雨,谢谢你,我给他送花,他绝对想不到。
他的师傅就更不会想到这一招,水滴石穿之下,他就是我徒弟了。”
像是觉得这样不够表达感激。
闵宁又补了一句:“著雨,谢谢你,我跟他以后也送一朵给你。”
著雨:“.”
千里之外,苍梧峰上,周依棠敛起了眸子,似在思忖。
而西晋大漠上,闵宁抱起了手里的刀,等着风沙渐熄。
临走之前,她还在发梢间抓出了虱子。
………………
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。
迷蒙蒙山峦层次并不分明,陈易戴上了斗笠,披着蓑衣,从这处山翻到了那一处山。
山风缭绕,路旁杂草丛生,掩盖了碑石,陈易踩过草叶,揭开一看。
刻着“柳风县”三个字。
瞧见这三字,陈易心尖微微提起。
到了柳风县就近了寅剑山,不远了,不过三四百里。
如今离寅剑山越来越近,陈易不免紧张,颇有近乡情怯之感。
小狐狸是不是抱着纸花在等他?
师尊又有没有倚在苍梧峰山门旁?
心念思潮起伏,陈易拿出地图瞧了瞧,反复比对,生怕走错了路。
恰好瞧见路边有个老头,就在碑石边上的小坡站着。
陈易走了过去,拿地图问道:
“老人家,这柳风县就一直往前走可以了?”
老头有些没反应过来,浑浑噩噩的。
待陈易再问一遍时,他才转过了老脸,喃喃道:
“柳风县…在、在那边!我儿李恒买宅子了,花光了我棺材本呢,对了,就在那边。”
一边说着,老头一边指向了个方向,陈易远远眺望,看来翻过几处坡就到了。
“谢过老人家了。”
说着,陈易单手掐起法诀,轻声诵念一句:
“浩劫垂慈济,大千甘露门,十方化号,普度众生。”
话音甫一落下,老头睁大了眼,呢喃道:
“原来我已经死了……”
山风掠过,老人身影就隐没风中,这亡魂不知飘到了何处去。
而他站立之处,不是什么土坡,只是个小坟包。
度化了亡魂,陈易转过身,大步朝柳风县而去。